摘抄|走进母亲的荒野

作者在母亲确诊阿尔兹海默症,记忆已经明显衰退之时,带着她一起开车游览国家公园,在荒野中行走、露营,同时作者也试图走进 “母亲内心的荒野” 。这个比喻非常打动我,作者梦里的熊也非常打动我。我也是一直被母女间难以言说的联系所困扰、所束缚、所刺痛、所滋养;我也一直恐惧、又渴求荒野,我也曾在荒野中获得过难以预想的平静。这样,我多少也感到自己和这个写故事的人连在了一起,就像绵延的山脉,就像天下的水全都相连。

摘抄一些我喜欢的段落。

……我一直在思考记忆的收缩性,思考它何时会像我的母亲和外婆那样开始消退,我的大脑将如何以及从何处开始迷失。而且我担心,当我家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全部排成一排时,我们将形成一座山脉——一座遗忘的山脉,形成一条抽象的山脊,清晰地贯穿在我家的族谱中。

一想到这个,我就饱受折磨。当一排的女人忘记自己时会发生什么?当她们不记得自己是谁时,女儿们应该回到谁的身边?那时,我们各自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?在我们崩溃的时候,谁来扶我们一把?

……

我们乘坐的飞机直接飞越落基山脉。……当我坐在飞机上,凝视下方巨大的山脊时,我感到自然界的力量涌入了我的身体。

母亲在旁边的座位上打着盹。我心想,或许就是这样吧,深吸了一口气。也许这就是我的归宿。也许,如果母亲也将自己剥离,那么也许这也是她的归宿。

……

有那么一瞬间,这次旅行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——因为阿尔兹海默病将记忆中的语言全部带走了,没有留下只言片语,我们似乎有机会去学习一种新的语言,或者找到丢失的语言。我坚信,大自然母亲能够将我们俩都从海上带回岸边。

我关于自我剥离的所有疑问,以及我们如何找到并回归完整自我的不解,都暂时平息了。因为当根开始腐烂,如果有任何东西、任何人或任何地方会记住我们所有人——让我们所有的神经不再敏感——那么必定是大自然母亲。她一定是那个记得一切的人,就像外婆手上的皮肤一样。


从小时候我就记得我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人的情绪,即便我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情绪。但是当我问起,当我想确认自己感受到的是不是真相时,我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否定的。这是所有谎言中最具欺骗性和最令人困惑的——一种情感上的诡计,一个关于你的身体如何欺骗你的经验。

“您伤心吗?” 当我感觉到一个人的心里像水龙头在慢慢滴水时,我会问。

“不,” 他们会说,“我为什么要伤心?”

“您生气吗?” 当我察觉到母亲内心的紧绷,仿佛她内心一扇敞开的门突然变成了一条窄窄的通道时,我会喃喃问道。

“不,” 她会实事求是地说,“我只是想确保在我们离开之前把车收拾好。”


有一个自然的分水岭,水沿着这样那样的路径流动,这很正常,但我一直好奇的是山顶的水。它如何决定走哪条路?哪些要素决定了它流向哪里?我想知道水屈服时是什么样子。但也许这就是它的本质,也许屈服是水的独特方式,也是它流向不同方向的唯一方式。


很多人说,当我们所爱的人去世时,我们的一部分会与他们一起离去。但那天晚上,当我将母亲的睡袋拉链拉上时,我想知道他们是否错了。我想知道他们的真正意思是,当我们爱的人去世时,我们不会再从他们那里确认我们的身份。感觉就像我们自己的一部分突然消失了,而实际上是这些消失的部分要我们鼓起勇气,找到力量,伸手抓住我们所爱的人一直为我们举着的镜子。


一个人写哀悼、写所爱之人的离去和死亡时,描绘出来的意象总使我非常震动。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读杨绛的《我们仨》,开头那个亦真亦幻的故事使我泪流满面。不知道现在再读会是什么感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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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图:Photo by 99.films on Unsplas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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