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我很喜欢的音乐人李志,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关于他的音乐故事。(今天因为想起这个故事,去搜索它到底是哪里来的,才知道它来自叶三的《我们唱》,一本音乐人的访谈集。)
故事是这样说的:
多年前,李志曾经有过一个朋友,是至今为止,他认为在智商、信息和思想上和他完全对等的一个人。有一年的时间,他们住在一起。那时候朋友每天去上班,李志闲着没事做,朋友下班回来,两人就面对面地聊天,各种话题都聊。突然有一天,他们聊不下去了。“我们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,也是唯一的问题,就是维特根斯坦所指出的语言的问题。比如我说一盏灯是红色的,这句话,我表达的信息,对方不可能彻底地理解。我们再怎么交流都要借助语言这个工具,但是这个工具本身有巨大的缺陷,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,但是解决不了这个。” 后来,他们就不说话了。不久之后朋友要去上海,李志写了首歌,请这个朋友填词——那是李志唯一一次叫别人填词。朋友填不出来,李志也填不出来。最后,这首歌就成了一支乐曲,名叫《你离开了南京,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》。
我爱语言,对语言着迷,也常痛切地感到,语言是多么有限。
最近我读《梳毛、八卦及语言的进化》,作者的论述是,人类语言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为了“八卦”,即帮助我们了解关于别人的各种各样的信息——谁做了什么、谁和谁是朋友、谁背叛了谁、谁成为了领袖,等等。而当我们要使用语言来进行更亲密、深刻的交流时,语言反倒变得非常无力,有时千言万语不如一个眼神、一个拥抱。
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要被言说的。有许多事物存放在语言之外的地方,比如傍晚走过某一条街道忽然嗅到的某种若有似无的往日的气息,比如听到一段音乐时心中泛上述无可述的怀恋,比如夕阳,比如一个白生生的下午看到阳台上刚洗好的玩具熊被风吹动,我当时就感到失落,而直到今天,我才明白那时我已在预演失去。比如每一次失去都从心里拉开一个洞,风呼呼地吹进去,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无论几回都还是无法抑止。
所有这些瞬间、这些感受,语言无法表达其万一。可是同时,我还在一次次尝试,将它们化为语言,在人和人之间无法跨越的理解的鸿沟之上,试图伸出我的触须去勾连,在广阔无垠的深海中发出一个频率,期待它能够被接收、被回应。
我常痛切地感到,语言是多么有限,也仍旧爱语言,对语言着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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